2025-06-02 ｜ 《曾国藩传（张宏杰全新增补版）》：“挺”住一生的定力、反思与勤学精神
读完张宏杰的《曾国藩传（张宏杰全新增补版）》，感触颇深。曾国藩这个人物，就像是儒家文明在风雨飘摇中燃起的最后一盏长明灯。他以一人之力，撑起了一段晚期帝国的尊严，也让我们看见了什么叫做“定力”，什么叫做“反思”，什么叫做“人到极处是精神”。
一、“挺”得住，才是真正的定力曾国藩一生最令人敬佩的，并不是战无不胜的湘军，也不是声震朝野的官场地位，而是那份在至暗时刻仍不倒下的“挺”劲。在他看来，“挺”就是在危难中不退缩，面对命运的重压仍能咬牙坚持。他曾说，如果有时间，要写一本《挺经》，道尽人世艰难时如何“竖起骨头，竭力撑持”。
这种定力，是一点一滴修炼来的。他静坐、谨言、读书不二，自我鞭策到极致。他败给太平军时一度寻死，却又挣扎着从失败中站起来，用“厚饷养廉”“训话胜操练”，一步一步重新打造出一支有精神信仰的军队。
定力，不是硬撑，而是自省、自律、自渡。他笨、他慢、他经常失败，但他每次都“愈挫愈奋”。他以“尚拙”对抗世俗的“巧”，以“迟钝”战胜聪明的滑头，靠的就是“做事不取巧”的朴素信念，就像他说的：“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二、一生反思，不止悔字当头曾国藩之所以不凡，恰恰在于他不是一个完人，而是一个深知自身缺点、却从不停止修正自己的人。他直言自己“浮躁、傲慢、虚伪、好色”，这些缺点换到谁身上都不是小毛病。但他不掩饰，而是天天反思，夜夜写日记，用反省去照亮自己的黑暗。
他的家书不是空泛说教，而是真诚的自我剖析，既教儿子治学做事，也提醒自己做人处世。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他不仅在“卷”，还在“觉”。反思成了他的生命常态，这种能力比任何战略都重要。
三、勤而好学，学到生命尽头曾国藩一生最可贵的品质之一，就是勤奋。他自知“资质平常”，但他用“读书不二”来对抗天赋之限。写文章，他主张“打通气势”；读经典，他讲究“专一精深”；带兵打仗，他重“精神为本”。正是这份勤学不怠，使他成为立言之人。
他晚年右眼已盲、左眼模糊，仍然坚持每天读书。有时实在眼疼，他就闭目默诵。这种“学到最后一息”的求知精神，已超越了功利目的，而是一种生命状态。他曾说，读书本身就是人生的至乐，也是修身养性的根本。
他的求学不是空谈理论，而是“学以致用”。他既通理学，又学西学；既谈性命之理，又修制造之器。他推动留学生出国、设翻译馆、建江南制造局，不为一时权宜，而是为了民族自强。他让勤奋成为国家改革的基石，也让知识成为士人的担当。
四、从“补天”到“无力”：意志力的巅峰与极限曾国藩的悲剧性在于：他始终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却最终发现自己只是拔刀斫水，无法挽狂澜于既倒。他在晚年终于意识到，他想补的天，塌得太久太大，他所仰仗的传统文化，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药方。
这是一种极致的清醒。曾国藩不是不知道他是在抱薪救火，他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的“理想主义”，不是空谈，而是用尽一生力气的实干。
这正是他最伟大的地方。他证明了一个人意志力可以达到的最高点，也证明了它的局限。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为“中兴四大名臣”中最受后人敬仰的一个。他失败了，但他失败得如此壮烈，以至于人们不能不肃然起敬。
五、文化的守望者，制度的变革者曾国藩不是守旧者。他兴洋务，学西法，设制造局，派留学生。他清楚看到中国文化的弊端，但他并没有割裂传统，而是寻找传统与现实之间的“接口”。他曾说：“学于古，则多看书籍；学于今，则多觅榜样。”这不是盲目复古，而是活的儒学，活的智慧。
而他在家庭、为政、教育等方面的实践，更是儒学最温润的一面。他对家人平等、尊重、鼓励，是那个时代极为罕见的“现代父亲”；他不收礼、不迎送、不徇私，是那个官场少有的“非典型清官”；他留下的家风，让曾氏后人绵延不绝，至今人才辈出。
六、一盏灯，一面镜曾国藩的生涯像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坚韧，也照见了它的无力。他的成功，是在于用传统的力量创造了奇迹；他的失败，是因为这份传统，最终还是难以支撑时代巨变。
但正如张宏杰所言，曾国藩像是儒学老人回光返照的最后一次绚烂演出。他在末世中为传统立下了最庄严的一块墓碑。他用一生的坚持和苦修告诉我们：一个人终其一生去追求“内圣外王”，本身就是一种伟大。
他失败了，但他的精神，仍然是今天我们面对迷茫和动荡时，最值得依靠的文化灯塔。
写在最后今天读《曾国藩传》，不只是读一个清代大臣的故事，而是在思考：当一个时代崩塌，当信仰动摇，我们还能靠什么撑住自己？
曾国藩的答案是：靠定力、靠反思、靠勤学，靠一颗宁静而坚定的心。他走的是“最笨”的路，却走出了一个精神英雄的形象。在一个到处追求捷径、速成、外在成功的今天，曾国藩教会我们的，正是“慢慢来，踏实干，挺得住，学不怠”。
在这快节奏的浮躁时代，我们每个人，或许都该读一读曾国藩。
苏万顺
2025年6月2日
于西北工业大学长安校区
就在儒家精神世界崩溃的前夜，曾国藩这个最后的精神偶像出现了，好像是儒学这位长寿老人临死前的一次回光返照。传统的人格之美集中在曾国藩身上，在风雨飘摇的末世做一次告别演出式的呈现，绚烂而又凄婉。
立功、立德、立言，曾国藩全做到了。就立功而言，他从一介书生起家，创建军队，统率群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使中国传统文化免遭彻底毁灭的命运，使清王朝的生命又延续了六十年，其功不可谓不大。就立德而言，他时时以圣贤标准要求自己，道德修养近乎纯粹，五十年后相继主宰了中国的两个大人物——蒋介石和毛泽东，也不约而同地把他当作过自己的精神偶像。说到立言，他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大儒，对理学身体力行，登堂入室，造诣很深，留下了洋洋数百万言的全集，其精深博大之处可以让学者终生沉浮其中，其家书语录直到今天仍让普通人受益匪浅。
曾国藩的成功，证明了传统文化的强大生命力，可以部分抵消对儒学“空疏无用”的指摘。曾国藩一生功业都是在传统文化的支撑下完成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强烈使命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大志向，民胞物与的博大胸怀是支撑曾国藩在艰难困苦中奋力挣挫的精神动力。实事求是、经世致用、反身而诚的认知传统又使他能够从前人，从他人，从自身，学到智慧和经验，应对复杂的世事，饶有余裕。至诚待天、忠恕对人的道德准则，使得他能为人磊落，不为低级趣味所纠缠，纳人细垢，成己大德，用自己的人格力量去降服人，吸纳人，使英雄为我所用，终成大业。
曾国藩身上的儒学精神，是有活力、有弹性、有容纳力的。和那些愚顽浅薄的官僚不同，他掌握了儒学的真精神。他说：“学于古，则多看书籍；学于今，则多觅榜样。”“不说大话，不好虚名，不行驾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所以，在清朝士大夫中，他这个理学名家是第一个对洋人平等相待的人。他兴起洋务运动，开西学东渐之先河。在当时的气氛之下，没有大眼光大见识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后来学贯中西的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在总结自己的学术思想时自陈：“寅恪平生为不古不今之学，思想囿于咸丰同治之世，议论近乎曾湘乡张南皮之间。”表明他是曾国藩的学术传人。
曾国藩做官非常成功，他善于进退，一生出将入相，没有大的跌挫，在传统官场上像他这样成功的并不多见。曾国藩事君至忠，事亲至孝。对于兄弟，互见肺腑，毫无芥蒂。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感情深挚。对于儿女，他既慈爱又严格，能够尊重孩子人格，教育孩子总以鼓励为主，没有传统家长那种居高临下的不平等作风。曾氏家族数代以来，直到今天，依然人才辈出，这和他树立的良好家风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他被誉为“古今完人”“功比周公孔孟，名垂万世千秋”。
当然，曾国藩的一生从一定意义上说也是失败的。他是逐日的夸父、填海的精卫、补天的女娲。然而在垂暮之年，他猛然发现自己一生的奋斗，最后竟然如拔刀斫水，并不能丝毫影响水之东流。他以圣贤自期，然而他遵循圣人之道一丝不苟地苦学苦修，却并没有达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他以一人之力，无法挽回传统社会积千百年形成的强大颓势。他没能探悟到拯救旧世界的真理，没能实现自己澄清天下造福万民，创造一个以儒家学说为指针的太平世界的理想。相反，他眼看着神州不断陆沉，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失败，而是整个腐朽政权的失败。
不论如何，曾国藩用一生捍卫、守护了自己珍视的文化和信仰，他死在了补天填海的路上。曾国藩用自己的一生，证明了人的意志力所能达到的高度。同时，也证明了一个人意志力的局限。他无望的努力在人类精神征途上，树起了一座令人不得不肃然起敬的丰碑。